
有一次,我与一位朋友说起,我要写一篇有关李白书法的文章,这位朋友惊奇地问:李白也善书?我答:是的。予谓不信,且读孟綮《本事诗》中的记载:“玄宗命白为宫中行乐诗,二人张朱丝阑于前,白取笔抒思,十篇立就。笔迹遒利,凤峙龙拿。”
还有,也请再读黄庭坚的一段跋语:
余评李白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,无首无尾,不主故常,非墨工椠人所可拟议。吾友黄介读《李杜优劣论》曰:“论文政不当如此。”余以为知言。及观其稿书,大类其诗,弥使人远想慨然。白在开元至德间,不以能书传,今其行草殊不减古人,盖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欤?(《山谷内集》卷二十六《题李白诗草后》)。
孟綮、黄庭坚离李白生活的年代相距较近,亲见李白流传的书作当不成问题。
据宋《宣和书谱》记载,宋廷内府收藏的李白书作计有行书《太华峰》、《乘兴帖》两种,草书《岁时文》、《咏酒诗》、《醉中帖》三种。当然,还有在民间流传的,“贵为箧笥之珍”而藏在箱底的,因为李白的许多诗作,本来就是写给普通百姓的,那是他为他们热情款待他的盛意的一种酬谢。
然而,岁月改变了历史的原来模样。随着李白的诗作的口头传播与刊行,李白的诗流传下来了,而它的原件因战乱、火灾、水淹、虫蠹,还有其他难以预料的因素,却不断地散失、消亡。今天,我们能够看到的惟一的一件李白真迹,即是《上阳台》墨迹。这件墨迹之所以能够保留下来,据说还是毛泽东的功劳。此帖在宋宣和年末进入内府,后流落民间,元代先后为彦清、欧阳玄等人收藏,明代为大收藏家项子京所有,清朝又入宫苑,清亡时,这件墨迹又散落民间,曾为一郭姓所得。解放后,一位收藏者(此人为大收藏家张伯驹——编者),把它献给毛主席。1958年,毛泽东指示中央办公厅,把此帖转给故宫博物院保管。由是,这件稀世之珍才得以“诗意地安居”。好在,文不长,我抄录如下:
山高水长,物象千万,非有老笔,清壮何穷。
十八日,上阳台书,太白。
我曾在《酒神的舞蹈》一文中述及,张旭之书开了唐朝宏逸博大、雄浑开阔书风的先声,质之李白书,同样可以领受这样一个时代书风的强烈震撼的。张旭比李白大二十一岁,李白走进长安时,张旭“草圣”的地位早已确立,他的草书风格,不可能不影响李白,加之他们又同是诗人,同为“饮中八仙”。我以为《上阳台》之作是受到张旭的影响,而又不愿重复张旭面目的天性释放和另一种创造,所谓“太白得无法之法”(元郑杓《衍极》),可谓至评,我以为。
上阳台建在唐宫中,李白有可能登临并写下这帧墨迹,当在李白应玄宗之召,任翰林供奉之时。
摘自《宣纸上的记忆》(刘长春著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6年1月版 25.00元)
萧春雷
(来源:厦门晚报)